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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山与九华山,不是去一次就可以了解的

2022-09-11 18:11:37 7907

摘要:差不多四十年前,我从偏僻的贵州,来到皖南,那个汇集了黄山的奇秀、九华的幽邈、桐城的华章、皖学的义理、徽商的文教、徽池的雅調,如此多江南文化的深厚灵秀之乡,来到天门山、秋浦河、谢朓楼、敬亭山、屯溪街、杏花村、采石矶、桃花潭等唐诗宋词明清歌哭魂...

差不多四十年前,我从偏僻的贵州,来到皖南,那个汇集了黄山的奇秀、九华的幽邈、桐城的华章、皖学的义理、徽商的文教、徽池的雅調,如此多江南文化的深厚灵秀之乡,来到天门山、秋浦河、谢朓楼、敬亭山、屯溪街、杏花村、采石矶、桃花潭等唐诗宋词明清歌哭魂萦梦回之地,生活了三年,后来又多次开会、讲学、小住或旅行,我近年来倡导江南诗学,而皖南无疑正是江南文化的一部分,说来有愧,我当年写《文化江南札记》,竟无一篇写及皖南。“东坡五载黄州住,何事无言及李宜”,我是忝如苏东坡的那种“无言”。今天想来,我与皖南,诗乃因缘。诗就是那个冥冥中勾引我的看不见的手指头。首先要讲到就是皖南籍的学者朱光潜。

1982年我读大二那个暑假,住在我家楼上、母亲单位里复旦中文系毕业的一个老大学生,要回上海探亲,让我帮他看房间。(老大学生笔名张灯,后来出版过《文心雕龙》研究的专著,说来也巧,山不转水转,书名还是先师为他题签的)长这么大,得以与三大间满屋子的书朝夕相处,老鼠掉进了米缸里的我,如饥似渴,好好看了一个暑假的书。其中令我印象尤为深刻的即是朱光潜《文艺心理学》(开明书店的老版本)。这本书又诗意又理论,又中国又西方,有古典的珠光宝气,又富于现代的人性奥秘。我那个时候完全不知道,朱光潜先生的一手好文字及好学问的背后,是桐城义理文章的深厚文脉;我更不知道桐城派诸名家外,朱光潜先生之外,皖南还有美学家宗白华、邓以蛰、方东美以及艺术家学者型的大书家赵朴初等,简直就是一个中国现代美学家之名邦大邑。

然而当初读了朱先生的书,我只是暗自发誓要做朱先生式的诗美学,冥冥中那只看不见的手指,后来一步步将我勾往皖南。这就要说到我的启蒙老师赖高翔先生,那些年除了给我讲庄子之外,他正是拿《二十四诗品》来辩味说诗,随口吟诵陶谢王孟李杜以及王渔洋的名篇佳什,来跟诗品一一对应。我对此甚为着迷,于是查到安徽师范大学祖保泉先生治《二十四诗品》有年,遂决意报考祖先生的研究生。当年四十六考生取二,朱光潜美学的梦,再加上一部中国诗学的狂想曲,我于是走进了号称“小上海”的皖南小城芜湖,开始后半生斩不断理还乱、如梦如幻又如迷忽觉的江南诗美学之旅。

我1983年入校,第二年即去了离芜湖不远的九华山。那时候交通不便,去九华山的人不多。四大名山妙香佛国的氤氲气场、肉身殿千年不变的坐化真身,百岁宫下夜晚轰鸣的深壑松涛,对比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现实,置身其中,真令人恍若隔世。那些年全中国的学者都在西学大潮之中作弄潮儿。然而九华山犹如一个反向的启示:文献分明记载了当年新罗国的王子金乔觉,转身来中土求法。他舍王室之权势、世间的浮华于不顾,毅然在九华山落发为僧。金乔觉来中国后,他的新罗同胞、家人还来找过他,请他回国,而他不为所动。我从九华山沉雄浩渺气象中,读出了千年以后顺治皇帝出家五台山的先声,以及万里之外高更放弃巴黎的银行直奔塔西提岛的气息。

尽管李白的那首写九华山的诗,题目上是赠给他的朋友青阳人韦仲堪的,但我一读就知道,其实每一句都表彰了金乔觉:“昔在九江上,遥望九华峰。天河挂绿水,秀出九芙蓉。我欲一挥手,谁人可相从。君为东道主,于此卧云松。”尤其是那“我欲一挥手,谁人可相从”,背后有新罗王子一往不返决然的影子在晃动。我这番九华山的体验,遂成为后来我写《万川之月》第一章“生命的漂泊与安顿”的初衷。

记得读研究生的第三年,中国文心雕龙学会在屯溪召开第二届国际学术研讨会,我跟师弟朱良志为筹办会议打前站,提前入住黄山山脚的桃源宾馆。那夜一下子黄山就把我完全征服了。朦胧夜色中透入骨髓的山间云气、春晨满溪满谷沁人心脾的茶香轻漾,开窗放入比东山魁夷还要安静还要厚实神秘的扑面绿意,——学古典文学的研究生们呵,一定要在如此的山水里醉过一回。第二天我跟良志说:听说可以不走大众旅游的平常路,从后山上主峰?良志也喜冒险,一拍即合。我们完全忘掉了“打前站”的任务,做了当今驴友们的选择,走了五六个小时的野路小径,有些地方要淌水攀岩或穿林而过,没有遇到一个樵夫一个渔父,但所到之处,仿佛有负薪的樵子与隔水的渔夫,穿越进入古典中国的实景山水,全是宋元山水画中的荒荒寒寒(《万川之月》专门有一章“荒天古木之境”,也缘于此景)。

感谢此行,后来我看任何博物馆的经典山水画都有亲切之感。后山之行也完全投合了上世纪八十年代研究生拓荒开山舍我其谁的狂放心理。后来我为文之先,永远有黄山后山人迹罕至的风景如在眼前,亲证了“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常人经行夷近之道,终不入法眼。当然真正有成就的是朱良志兄。后来良志在艺术史与美学思想中一路精进,探幽搥险,硕果累累,后来居上,终接手了北京大学美学中心的掌门人,我想做而做不到的,他居然做到了,真正继承了朱光潜先生的未竟之业,也继承了皖南籍美学家的未竟之业,将中国美学的大旗扛起来了。我们只要见面,他就会说起我们这一段后山秘道探险之行,黄山,古有石涛,今有良志,幸甚至哉,套用中国美学的一句名言:“山水有灵,亦当惊知己于千古。”

黄山与九华山,都不是几个场景,几篇文章能讲得完的。正如皖南的深与厚,绝不是一个平面。以淮河为界,安徽境内有两条大的水系,淮河、长江。我们一般把淮河以北(淮北、宿州、亳州、阜阳)以及淮南、蚌埠,称为皖北。而皖南则主要指长江以南,由北而南包括马鞍山、芜湖、铜陵、宣城、池州、安庆、徽州(今黄山)。安徽境内南北差异较大,南宋后北边渐落后于南边。有一回跟一个皖南籍的教授聊天,说某某、某某某去合肥了,教授有点诡秘地一笑,说:“我们再怎么走,也不会去合肥。”听起来有一种老贵族看不起暴发户的感觉。

口语中,淮河以北的人称南边为“蛮”,而淮河以南的统称北边为“侉”。北边粗豪,大碗菜、大杯酒,酒风很盛,说话高声大气,做事有气势有能力有格局;南边又朴质又灵秀、重积累,尚传统,文质彬彬,皖南古民居可为代表。你要真正走进去古民居,一砖一瓦,一窗一木,都有来头,时光悠悠,摩挲把玩,有说不完的故事。原来历史复杂多变、文化积淀浑厚,皖南时而吴,时而越,时而楚,充分吸取周边的滋养,具备了并不单一的文化质素。我一直主张“江南文化二源说”,即江南文化一方面得天独厚充分吸纳了北方中原文明精萃,另一方面又得地之利充分发展了自良渚文化而来的本土文明优点,因而区别于中国任何一个地方的地域文化。而皖南与皖北,更是具体而微地将江南文化之二源加以地域上的压缩,——来自中原文化的皖北,与来自江南文化的皖南,也因地利而相互得益,因融合而充分发展,因而皖南也不同于吴越的江南。皖南学人中,如二程、朱熹、方以智、戴震、胡适、陈独秀、陶行知、赵朴初,以及刚刚辞世的史学大家余英时等,都兼具中原文化的大气通识与江南文化的精致深入以及敢为天下先的特质。由此可知,写江南文化,不可以没有皖南的篇章。

黄山与九华山,也都不是去一次就可以了解的。黄山且不说了,有太平湖与西递宏村,天下闻名。而一般人只知道去九华的前山,然九华山的后山极美,且通往一条不为世人所知的皖南诗意之路。那年夏天自驾,一路感叹不止,文繁不胜记:十里荷花荡子看不到头的粉白嫣红大幅翠绿,路边可买莲子,一清如水的轻甜多汁;查济古村落恍若桃源的清溪老屋古树小桥,到处都是神情兴奋的美院写生学生;途中金庸题字的一个不知名的小湖;以及翻过某山某处令人难忘的幽谷群鸟交鸣,最令人难以忘怀的是桃花潭。

对,就是汪伦送过李白的那个桃花潭。生命中大书一笔的正是,2018年夏天,李白一千二百年之后,我经过了安徽宣城的桃花潭镇,穿过古老的街巷,来到村口的渡头,噫!水天开阔,我竟然看见了李白踏歌将欲行的那个桃花潭。我真没有想到渡口的水面是那样的宽阔而平静、踏歌的岸边那样的安详而浓绿,桃花的江水那样的清澄又古老。李白汪伦们的纯情与诗句,真是不是纸上的故事而是大地上的实景,而且千年如斯,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我们!空气里似乎也摇漾着诗仙的歌声。我忽然明白了“江山有待”的意思,比一遍又一遍在书本上,这回我更听懂了那首诗歌的含义。我实在没有办法表达我的感动,就干脆跳到水中游泳一番。上岸口占六首七绝,其中三首是:

桃花潭水碧悠悠,李白题诗在渡头。无计倾心今日意,清波跃入一嬉游。

最难消遣是诗愁,山水终须文字留。一自桃花潭浴后,此生诗债更难酬。

半醒半醉半唐人。斯土斯情斯意亲,如此家山如此水,今生不思作移民。

我绝对相信世界上有比皖南的山水更好的风景。可是,那里有汪伦的踏歌声么?有比千尺桃花潭更深的悠久而常新的古老中国人情么?山水有灵,当惊知己于千古;然而因为有了李白汪伦朱光潜们这样的知己,人间有灵,亦当惊山水于千古。

二〇二一年八月六日于大理

(作者系华东师范大学教授)

栏目主编:孔令君 文字编辑:陈抒怡 题图来源:新华社 资料图 图片编辑:项建英

题图:安徽省黄山市黟县奇墅湖晨雾缥缈

来源:作者:胡晓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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